第一,原理性知識。從具體事物和實踐經驗中提升出來的、具有超越性和普遍意義的理論知識。原理性知識除了直接概述某一學科基本原理的“概論”,更重要的是該學科奠基性的理論經典。經典是經過曆史淘汰甄選出來的,因此它攜帶着許多曆史信息與文化的啟示。經典所包含的豐富文化内涵,大多都很難以簡單的理性加以解釋。後學者隻能将其歸于曆史,并對它們進行閱讀、反思或進行建設性的駁正。傳統的書院式教學、現代大學的文史哲等人文學科,一直重視經典的閱讀,并因此而為大學保留了很寶貴的教育資源。
經典細讀是原理建構的基礎。所謂 “細讀”,實際上就是以“原典實證”推進的文本批評。這是一個認真辛苦的讀書和思辯的過程,它是一個豐富自己學術基礎、矯正自己知識錯亂、提升自己在文本使用和處理上的基本能力、從而形成學術觀念的過程。導師在這裡的責任,便是把嚴關口,對不太習慣做文本細讀的學生,一定要訓練他們從喜好空口說白話的狂熱中解脫出來。我們有的學生長期被中國人文學界虛靡的“理論”所迷惑,在沒有讀多少文本之前,就要研究這個“主義”那個“論說”的,聽來聽去,漂浮的說辭竟然沒有一個能夠落實到一處“文化事實”上,真是一派胡言。導師要開導他從這樣的“癡迷”中醒悟過來,把興趣和熱情放置在“文本細讀”上,以求自己學術一身的保障。在這個過程中,導師自身必須保持腳踏實地、不吹牛不胡說的學術心态。
經典閱讀中,能夠從空隙間看出它的事實,從反面看出正面的問題,那就達到了一定的境界。
第二,特殊案例性知識。特殊案例主要是指:曆史與現實生活中包含豐富信息的事例。舉個例子,明代有一位妙齡少女,叫馮小青,16歲出嫁,18歲就死了。她的經曆包含非常豐富的關于中國古代女性性心理的信息,清代很多筆記野史都記載了她的故事。費孝通的老師潘光旦先生經過考證分析,發掘出這一個案所攜帶的曆史信息和文化啟示,寫出了一部很有影響的專著:《馮小青:一件影戀之研究》(《潘光旦文集》第一卷,北京大學出版社)。再舉一個例子:如何建設世界一流大學?有研究者以耶魯大學為案例,通過對耶魯大學獨特的文化品格的分析,提出:耶魯大學堅持其保守的文化傳統,是其能夠跻身一流大學的核心經驗,并認為,其經驗具有普遍意義。(王英傑:《論大學的保守性——美國耶魯大學的文化品格》,《比較教育研究》2003年第3期,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)
第三,把原理和規則運用到特殊案例中的知識。學習過原理,又讀過一些經典,了解一些事例,是不是就一定能夠很好地運用原理解讀、發掘出案例中蘊涵的意義呢?不一定。因為要把書本上的知識運用于實踐,需要書本之外的能力。 “不徐不疾,得之于手而應于心,口不能言,有數存焉于其間”。這個“數”,也是一種知識,隻不過是一種“口不能言”的知識。用美國著名的技術哲學家德來夫斯的話來說,它是不能被語言化的知識,這種知識屬于“身體的知識”。德來夫斯把身體的知識和思維的知識,分别稱作“經驗基礎之方法的知識”和“規則之事實的知識”。從西方哲學的傳統看,直至二十世紀以來,僅把一般的事實的知識,看作是唯一的知識種類。此種立場,基于柏拉圖以來的傳統的知識觀,即知識不是身體的問題,而是精神的問題。德來夫斯指出,方法的知識,不但是全部的人的身體的活動,如騎腳踏車和遊泳之類,而且專門的活動境遇,如醫生診斷病人,經營者決定政策,也同樣适用。他特别強調,就專家而言,事實的知識和方法的知識都是要兼備的。
事實的知識和方法的知識,不是相互獨立的存在,而是緊密聯系的。事實的知識如“騎自行車之法”,人們在練習時,可以借助于這種方法的知識。隻是一個人能自如的騎行時,他早已經忘掉了“騎自行車之法”。如果總是想着“騎自行車之法”,那麼他将永遠留在初步者的水平上。
(賴力行)